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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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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3-04-25 02:15:39 字數:6365

在電話鈴響了幾聲之後,答錄機的帶子卡的一下開始轉動。

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。

睡夢中,舒正尋隱隱約約聽見有人用英文在說話。他在床上掙紮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,同時也努力地在思考著:為什麽收音機會跳到ICRT臺?

他環視著陌生的擺設,看著不一樣的天花板……

忽然──

這不是他的房間。

他猛然撐起身,瞬間清醒了過來。

當然,昨天晚上……不,是今天淩晨所發生的事,也一點一滴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。

舒正尋怔怔的,床上的另一人早已經離開。

他想起那女人在他身下喘息、嬌吟,想起他用這雙手輕撫過她的每一吋肌膚,而這一切在這個時候回想起來,卻顯得既遙遠又不真實……

天哪,他到底幹了什麽?

激情褪去之後,理性蘇醒。他開始懷疑,徐芷歆所需要的東西,他是否真的給得起?

不,他給不起。

他們彼此的生活完全沒有交集點。也許可以擦出瞬間的火花,但卻無法長久燃燒下去。

想來想去,愈想愈是混亂,索性,他下了床,穿回散落一地的衣物。

罷了。

不如交給徐芷歆來決定也好。

在他的眼中,她太優秀了,優秀到不是他可以奢望占有的對象。同時,他也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可以是一個好對象。

至少諸多“先烈”在和他分手後,傳出去的風評往往不會太好。

所謂的不好,多半是指他太冷淡、沒誠意、不用心、不熱情……之類的。為此他還得到“冰山美男”這樣一個奇怪的封號。

他走出臥房,四處繞了一圈。

擅自探查別人的隱私或許不是什麽好事,但他禁不住誘惑。

他發現,徐芷歆的東西並不多,這也許是因為她剛從美國搬回來的關系,但也有可能代表著另一件事──

她從來就不打算要久留。

思及此,他苦笑一聲,刻意忽視心裏的那絲空洞。

既然已經知道留不住,那麽真的有必要浪費那份心力去得到嗎?人人都說“只在乎曾經擁有”,但是對他而言,那樣的經驗只需要有一次就夠了。

舒正尋斷然打散了自己的思緒,轉身走回客廳。

他想,他應該要離開了才是。

而在這個時候,電話又響了起來。

他當然不可能去接聽,只是任由它拚命響著。他自顧自地戴回手表,拿起桌上的鑰匙,朝著大門口方向走去。

卻在答錄機啟動之後,他在門前停住了腳。

“Hazel,是我。”

是那個動手打了徐芷歆的男人。

再怎麽樣他也不會忘了那個男人的聲音。

“我現在已經在機場……我等等就要回芝加哥。”對方安靜了幾秒。“我知道你拒絕得很明白,對於動手打你這件事,我也反省了整個早上。”

又是一陣沈默。

“不管怎麽說,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情意的話,我都會等你回來……”

他在電話的另一頭嘆息。“你決定恨我一輩子也無所謂,但是研究中心的朋友們都需要你,念在大家共事這麽多年的份上,你就回去吧。”

“……那麽,就先這樣子,我該登機了,bye。”

說完,卡的一聲,答錄機的帶子靜止了。

舒正尋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想,或者該怎麽去推測當徐芷歆聽到了這段留言的時候,她會選擇什麽?

回美國繼續研究藥物?還是留下來當個電梯小姐?

再怎麽想,答案都只會是前者。

他嗤笑一聲,轉過頭,開門走了出去。

所以,他才會這麽討厭所謂的“親密關系”。

因為親密,所以喜怒哀樂不再是自己的事,而是環環相系在彼此的身上,心情的好壞時時刻刻都掌控在別人的手中。

也因為親密,代表著需要對方、習慣對方,但他卻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會從他的生命裏消失。

他討厭這種感覺。

尤其令他不安。

他準備上班,她等著下班。

同樣的一個時間,對兩人卻有不同的意義,然而這樣的時刻卻是他們之間少數的交集點。

擡頭見到走進電梯的人是他,即使心理建設了一整天,徐芷歆卻還是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,無法自制地亂了呼吸。

她一如以往地按下了十二樓的鈕,但是少了平時的寒暄。

沒有問候,沒有說笑,她只是低著頭,細數著樓層。

她還記得他那剝奪式的深吻,記得他手掌在她身上游走的觸感,當然也記得他在她耳邊所發出的低沈喘息……

這令她既尷尬又難堪。

徐芷歆不敢想像對方會怎麽看她。喝醉酒之後饑渴亂性?還是事業感情不順,自甘墮落?

早上她離開那張床的時候,看著舒正尋熟睡的側臉,她確實有那麽一絲幸福的感覺。

但是當她看見他在電梯門外時的表情,她知道這一切都將是誤會一場。

她聽人說過舒正尋這個男人。

也許對他來說,這只是個順著情緒而發生的“一夜情”,因為他不打算有什麽後續,所以他看著她的眼神和昨天並沒有什麽不同。

不同的,只有她自己的記憶而已……

“早上的事……”

忽然,她低聲啟口。

“嗯?”

舒正尋應聲,等著她的下文。

那樣的聲音平常得就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。

“早上發生的事,你不用太在意,”或許他根本就沒在意過。“就當作……就當作是一夜情好了。”

她像是全盤豁出去了一樣的脫口而出。

舒正尋靜了好一會兒。

“是嗎?”

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。

卻也輕輕松松地在她的心坎上劃了一刀。

“你常跟別人發生一夜情?”他冷不防地問。

“怎麽可能!”

她回頭,訝異他竟然會這麽說。

“不然,你怎麽會這樣‘建議’我?”

徐芷歆楞了一下,又別過頭去。

“你知道我喝了不少,加上發生了那種事,難免都會需要有人陪。”

果然,他是乘虛而入。

舒正尋在心裏苦笑了一聲。

“總而言之,你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──”

電梯叮的一聲,到達了十二樓,打斷了她說的話。

隨著電梯門緩緩開啟,舒正尋在她身後凝視著她的背影,不知道該不該就此走出這扇門。

徐芷歆始終按著那枚開門鈕,似乎在等著他出去。

舒正尋看不見她的表情,所以猜不出她說的是真還是假。

考慮了好一下子,他終於嘆了一口氣,也跨步走出電梯──既然她都這麽說了,他也只好接受。畢竟自己也已經決定要讓她來選擇……

“那是同情吧?”

忽然,徐芷歆在他身後問了他一句。

舒正尋驟然在電梯門外停下腳步,背對著她。

“你會那麽做,是因為你在我身上看到跟你一樣的影子,是不是?”

他沒有轉身,而是在心裏想著是或不是。

是這樣嗎?

他會受她吸引,只因為他在她的身上看見了自己?

“你自己也說過,擅長逃避的人,會輕易看出誰的堅強是硬撐出來的。我相信你看出來了,我們都是同一種人,所以你才會對我拖舍──”

“所以你要說的是,”他轉身,打斷了她的話。“我們只不過是互相在彼此身上尋求慰藉而已。是這個意思嗎?”

徐芷歆微楞,隨即避開他的目光。

“差不多就是那樣。”

說完,她按下一樓鈕,企圖讓電梯門關上。“我該下樓了。”

她已經說了夠多不該說的話。剛才故作瀟灑說要當成一夜情的人是她,她現在又能拿什麽立場在這裏做垂死的掙紮?

忽然,舒正尋伸出手抵在正要關閉的電梯門側邊。

“你……”

她愕然,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。

“你要我當作一夜情?”

他的目光緊緊瞅著她不放。

那雙依戀的眼神之中夾雜著某種抗拒。

瞬間,他清楚了。

這個女人早已經是屬於他的。

“別鬧了,電梯裏有監視器,你這麽做會給我惹麻煩……”

她岔開了話題,也移開視線。

“有事盡管推到我身上。”

他不理會她的回避。“我再問一次,你要我當作一夜情?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?”

徐芷歆靜了幾秒。

“是。”

同時,她擡頭重新迎上了他的目光。

聽見她這麽說,莫名的怒火一湧而上。

“那麽……希望你自己做得到。”

他收回自己的手,退了一步。“欠你的‘橙花’我一杯也不會少給。如果你可以說到做到,那就不要逼我折回現金還給你。”

語畢,他轉身離開。

電梯門也在這個時候緩緩關閉。

當天晚上徐芷歆並沒有去“ROXY”。

因為她知道那杯“橙花”將會變得又苦又澀。

她沒辦法在歷經與對方發生關系、進而起了爭執之後,還要心平氣和地坐在對方面前喝上一杯酒。

至少她現在辦不到。

“你馬子今天沒上來?”

張義睿見舒正尋楞在那兒許久,忍不住問了出口。

他醒神,睇了對方一眼。

“我說過幾百次了,她不是我馬子。”

“不是嗎?”他睨看著舒正尋,滿臉懷疑。

他從來沒看過這家夥會為了誰而特地在打烊之後留下來,然而那女人卻讓他寫下了兩次紀錄。

“不是。”

否認得很幹脆,心裏卻舍不得她的唇。

“那有沒有可能變成你馬子?”他又問。

舒正尋猶豫了幾秒。

回憶那個男人在答錄機裏留下來的話,提醒他徐芷歆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之後,他搖了搖頭。

“不可能。”

“這麽有把握?”

張義睿嗤笑了一聲,拿來一根煙點上。“那……這一次是她的問題,還是你的問題?”

“你在講什麽?”他幹笑。

這家夥說話一直都是這麽無厘頭。

“你記不記得以前我養的那只黃金獵犬?叫Doggy的那只。”張義睿忽然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。

“當然記得。”

因為沒什麽人會把自己家的大狗取名叫“小狗”,所以他記得很清楚。不過那只“小狗”在前幾年過世了。

“Doggy過世之後,我難過了好久,只要一回到家,就會想起它在門口等我的樣子。”

聽著他陳述往事,舒正尋愈聽愈納悶。

從他進“ROXY”以來,他沒聽過這家夥說出這麽感性的話。

“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,絕對不要再養狗,”張義睿繼續說著,“因為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。”

那一瞬間,舒正尋明白他想表達什麽了。

“但是,去年我還是帶了一只拉不拉多回家。”他低下頭,像是在回憶著什麽。“我知道這只狗將來還是會像Doggy一樣,老死,或是病死,我卻還是決定要養它。”

說完,他轉頭,看著舒正尋。

“你知道為什麽嗎?”

“我知道你想說什麽。”他避開對方的視線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張義睿熄了手上的煙,站了起來。

“原來你早就知道不是因為什麽性生活不協調。”舒正尋看了他一眼,揚起一抹淺淺的自嘲。

“你看我瘋瘋癲癲的,就以為我什麽都看不出來?”

他笑了一聲,繼續道:“人啊……有時候還是裝傻一點會比較好過。不管是裝給別人看,還是裝給自己看……”

“義睿!”

忽然,不知從哪飛來的一聲叫喚,打斷了兩人的對話。

找到了聲音的主人一看,那是個消失了好一陣子的男性常客。

“唷!原來你還活著。”

張義睿瞠目看著對方,還以為那家夥這麽久沒來,是因為移民了還是被拖去宰了。

“為了你欠我的一百塊,我當然要活下去。”那男人在吧臺前坐了下來,說得理直氣壯。“Kahlua,來個五杯。”

“五杯?”張義睿皺眉。“你幹脆說Kahlua來個500C。C好了。”

“沒辦法,我去的那個地方喝不到Kahlua,憋得我好難過。”

“你到底是去了哪裏……”

他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,轉身從酒櫃上取下那瓶咖啡酒。

看著那兩人一句來一句去的,舒正尋忍不住笑了出來,然卻不是由衷愉悅的那種笑容。

就是會有這種客人。

永遠只喝同一種酒,不管是過了一年,三年,或是五年。

他想起子徐芷歆,想起了“橙花”。

她為什麽那麽喜歡“橙花”?若是以同性質的酒來看,絕大多數的人會選擇“螺絲起子”才是。

想著想著,舒正尋拿來了一只杯子,倒了些許的琴酒,再添滿柳橙汁。

小啜了一下,他不禁開始懷疑,往後是否只要這杯酒的名字還存在,他就永遠也忘不了徐芷歆這個人?

“你又在要什麽自閉了?”

一個人影坐上他前方的位置,喚了他一聲。

擡頭,見是高以柔,他笑了一笑。

“我不是自閉,我只是不想說話。”老實說,他沒料到這個女人這麽有毅力。“今天要喝什麽?跟之前一樣嗎?”

他會記得每個常客習慣點的是哪一種酒。

“我要你正在喝的那一種。”她笑盈盈的,就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。

舒正尋微楞。

難道女人都是這樣,輕而易舉就可以把發生過的事當成過眼雲煙?

“怎麽了?不讓我點嗎?”見他神情有異,高以柔明知故問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舒正尋醒神,隨即取來一只玻璃杯。

但是他遞給她的卻不是“橙花”,而是看上去沒什麽兩樣的“螺絲起子”。

“聽說你最近和樓下的電梯小姐走得很近?”接過他遞上來的杯子,高以柔若無其事股地提起。

然而舒正尋卻完全沒有打算要回答這句話的意思。

“我不懂。為什麽就連那種普通的女人都行,而我卻不行?”

她已經打聽過了所有和他有過一段的女人,她自認不輸給任何一個,但是她卻連個機會都討不到。

“這種事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你懂?”他哭笑不得。

難道真要他拿出一百個理由才能讓她放棄?

“不要再拿什麽gay來當借口了,我只想知道我哪裏不如她。”

橫的看,豎的看,那個電梯小姐的“品質”連她的一半都不及。她真不懂,自己到底是輸在哪一點。

舒正尋靜了幾秒。

如果,這一切的始末真的就如徐芷歆所說的那樣,他們彼此互相吸引的原因,只是單純想找個懂得失落的人來陪伴,那麽……

“因為你一直都很快樂。”

他想,這應該就是高以柔需要的答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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